第106章
过了一会儿,昏迷的周彦邦这才悠悠醒转过来,唤了一声:“娘。”
宁远侯夫人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心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不得伸手打周彦邦两下,却又舍不得下手,只道:“你这是做的什么事?”
周彦邦也说不出来。
做的什么事?从昨夜到现在,他都晕晕乎乎什么都不清楚。
宁远侯夫人又道:“你和姜玉娥搅到一起便算了,左右也只是个庶子的女儿,实在不行,纳进来做个贵妾也就过了。可你好端端的,去招惹沈如云做什么?那可是中书舍郎的妹妹,如今皇上最是看重沈玉容,你招惹沈家,皇上势必对你不喜,也对咱们宁远侯府心生不虞,你父亲才会如此生气。”
周彦邦只听得头大,他何时去招惹沈如云,他连沈如云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中书舍郎的妹妹,昨夜出事,她声泪俱下的控诉时,周彦邦才第一次看清楚这女子的模样。对这么一个陌生女子,他如何会去轻薄?周彦邦自己都想不清楚。
“你之前不是说你中意的是姜家二小姐姜梨,既是中意她,如何又会找上姜五,还有沈如云,彦邦,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姜梨?周彦邦一愣,背上鞭笞留下的疼痛一瞬间都被他忽略了。周彦邦想了起来,昨夜里,他分明是在毓秀阁约见的姜梨,怎么会变成姜玉娥?那时候他眼见着毓秀阁来人,以为姜梨前来赴约,心中喜不自胜,才会情不自禁。难道那时候起,来的其实就是姜玉娥?
见周彦邦呆住不说话,宁远侯夫人问:“你怎么了?”
周彦邦回过神,敷衍道:“没事。”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实在无法平静。
姜梨会变成姜玉娥,这是怎么回事?那封纸条是让人送到姜梨手上的,回报的人也说清楚了,姜梨是拿到了这张纸条。这种重要的东西,姜梨也定然不会随手乱扔让人捡到。
周彦邦又想起昨夜沈如云引来人群后,姜梨也站在人群之中,望着他的目光里,并无一丝惊讶,平静的让人齿寒。
她早就知道了。
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周彦邦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冷的发抖,身体越是冷,心里头仇恨和愤怒的火苗却是越窜越大,越来越旺。
姜梨不想来赴他的约,就干脆和姜玉娥合起来陷害他。一个姜玉娥千方百计想要嫁进姜家,姜梨一定是早就知道这事,才把这张纸条给了姜玉娥。
如此一来,她就能站在人群里,冷眼看着自己的丑态!
周彦邦心中出离的愤怒。
便是他再傻,也知道经过昨夜的事情后,他的仕途算是全都毁了。从国子监出来的门生,第一个必须的便是德行。他的德行经过如此多人的验证,已经成了个笑话。洪孝帝不喜,他没有在仕途上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这一切,都是拜姜玉娥和姜梨所赐。
周彦邦恨姜玉娥,更恨姜梨。姜梨不来赴约就算了,还用了这么一种折辱人的法子。她对自己的真心视而不见,还弃如敝履。用了这么一种办法,毁了自己一生。
这是个恶毒的女人!
见周彦邦似乎浑身上下都发起抖来,宁远侯夫人有些着急,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再让郎中来瞧瞧?”
“不用了。”周彦邦强忍着背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寒冷,道:“娘,接下来应当怎么做?眼下的我和姜五小姐,沈家小姐都有了牵扯,我当如何?”他牵起嘴角,“和姜幼瑶的亲事,应当不可能了吧。”
宁远侯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今日一早,姜家就派人来了。”她的语气也不知是愤怒还是遗憾,“和姜幼瑶的亲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周彦邦道:“无事,本来我和姜幼瑶的婚事,也不应该。”
宁远侯夫人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奇怪,忍不住看着他。
周彦邦心里却想着,当初和姜幼瑶的亲事,本就是他和姜梨的代替。如今姜幼瑶离开,也算回到了最初。
但他和姜家的渊源,似乎并没有全部断开。
“姜玉娥怎么样?”周彦邦问:“我好像得给她安排一个名分,娘,她做妾怎么样?”
“这是最好的了。”宁远侯夫人哼了一声,“也不看看她自己的身份,若是这个都满足不了她,她就最好打消了进宁远侯府的念头。”
第八十七章 中秋
如同宁远侯府商量着对于姜玉娥的处置一样,姜府里,三房院子里,杨氏也正为姜玉娥的事与姜元兴争吵不休。
“玉娥现在已经和周彦邦在一起了,她只能嫁去宁远侯府!”杨氏瞪大眼睛,大约是因为姜玉娥的事,一夜之间,她竟看上去消瘦不少,越发显得脸尖而薄,颧骨高高,比平日里更显泼辣。
“我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妾!”姜元兴却一改往日的懦弱性子,与杨氏争得脸红脖子粗。他道:“去给宁远侯做妾,将来她的儿子就会像我一样,只能做个庶子!”
这一下,竟是连杨氏也哑口无言了。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当初嫁给姜元兴,她也不是不喜欢,姜元兴虽说只是三房的庶子,但她也只是个司直郎的庶女,想要嫁给更富贵的人家,也是不可能的。加之姜元兴看起来清秀文弱,也不讨厌。
但过日子,总是柴米油盐。人的心又总是喜爱比较,比起大房和二房的富贵,三房过的这般拮据,让杨氏也气恼不已。心中有了不甘心和责怪,杨氏便时常与姜元兴争吵。姜元兴从不反驳,只是诺诺的受了,杨氏这才看清这男人不是文弱,是生性懦弱,一辈子也只能是个校书。
如今成亲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姜元兴与她争吵。而连“像我一样只能做个庶子”这种话都说了出来,显然姜元兴是被气急了。
姜元兴的确是被气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做个庶子有多么卑微,虽然平日里看着他好像不计较这些,但在两个兄长面前,他总是自卑抬不起头的。他小的时候也曾幻想过,倘若他的生母是姜老夫人就好了,那么兄长拥有的一切他都能拥有,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长大了以后,便晓得,一切都是人的命,老天要他托生在一个妾侍的肚子里,他的一生就注定只能被两位兄长踩在脚下。
他的命运是不能更改的了,但他的女儿可以。姜玉娥是可以不走这条路的,她可以选择不嫁给周彦邦,这样一来,她的子女也就不必成为庶出这样悲惨的命运。
“那你说要怎么办?”杨氏突然冷静下来,她没有如从前一般和姜元兴不依不饶的争吵不休,而是近乎绝望的道:“玉娥的身份,只能嫁给宁远侯世子做妾,难道他们会娶玉娥做正妻么?眼下全燕京城的人都晓得玉娥和周彦邦在一起了,没有人会娶玉娥,你难道要她一辈子呆在府里做个老姑娘?还是让她干脆剪了头发到庙里去,青灯古佛一辈子?”杨氏喃喃的道:“我是没有教导好女儿,可你若不是个校书,如果出事的不是玉娥而是大房的女儿,断然不会是这么个结果。”
姜元兴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
这时候,姜玉娥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进来便跪倒在地,哭着对姜元兴道:“爹,我不要做姑子,我也不要在府里呆一辈子。眼下已经如此了,如果不嫁给周彦邦,我便是没有别的路可走,爹,您要逼死女儿吗?”
见妻女如此,再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姜元兴脸色灰白,再无招架之力,蠕动着嘴唇,终于闭了闭眼,半晌后才道出一个“好”字。
就此尘埃落定。
……
时日不紧不慢的过去,夏日终于过去了,秋天随着桂花的香气一道从遥远的长空中赶来。
这个夏日过的分外漫长,燕京城似乎发生了许多了不得的事。仔细想想,除非生死,也都是小事。但是小事里,也有被人津津乐道数月不停的。
宁远侯府周彦邦的桃花运便是一桩。
说起来,自从宫宴之上宁远侯世子当着诸位宾客的面与两名女眷纠缠不休,男子们皆艳羡周彦邦可享齐人之福,女子们则是不约而同的同情起周彦邦原本的未婚妻姜幼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