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南风给他看的那两页歌词，主题围绕着一段病态纠缠的感情展开，化用了睡美人的意象，却与原作完全背道而驰，是一则暗黑风格的童话。歌词最后，前来拯救公主的王子被荆棘纠缠至死，血液化成烈火，将公主和整座城堡都燃烧殆尽。

只剩下一片无人踏足的废墟。

其实之前周竹文和祁南风聊过情感类的话题，他问祁南风为什么不随便谈一段试试，不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祁南风却摇摇头，说自己谈恋爱的方式对面肯定接受不了，随后悄声地和他说了自己理想的亲密关系模式。当时，周竹文也只是觉得祁南风不过是中二时期的幻想，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他们相熟这么久，周竹文再迟钝，也隐隐地感觉到祁南风这个人身上似乎确实有哪里不太对劲。祁南风家境不错，每个月都有大笔的零花钱，初二的时候，不知是谁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于是经常有人向他借钱，这个理由那个理由的，周竹文一听就知道是瞎掰，借出去的钱百分之六七十都收不回来，但是祁南风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借给下一个人。

直到周竹文忍无可忍地对他说：“他们借你钱根本就不打算还，你没看到他们把你当提款机一样地使吗？”

祁南风愣了愣：“可是，他们说家里有困难，暂时还不上也情有可原吧……”

周竹文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家庭困难的高中生借钱去泡网吧吗？有趣。

“总之，”周竹文警告他道，“你再乱借钱我就告诉你爸妈！”

祁南风目移道：“我爸妈不管我怎么用零花钱……”

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少爷！周竹文额角的筋抽了抽：“那算我求你，求你好不好？别乱借钱了，看到你乱借钱我心里抽得疼！”

“真的吗？”祁南风的眼睛忽然亮了亮，“那我不借了！”

啊？周竹文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还以为他在逗自己，结果祁南风却真的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之后借钱的所有人，理由是

周竹文会心疼。

是实话没错，但是特么的！！周竹文恨不得揪起祁南风的领子把他揍上一顿，借钱的是你，拒绝的是我，你倒是当好人当了个干净，锅全让我背是不？

从此以后，周竹文就再也不劝导祁南风这种自我牺牲式的付出了，他冷眼看着祁南风为班级做一个并不重要的文件做到深夜，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睡倒在桌子上，一群人围着他夸他辛苦能干。

……他还是没忍住地想：祁南风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么一想，周竹文后知后觉地发现，祁南风好像总是沉迷于扮演一个拯救别人的角色，无论是班级的活动，还是有什么脏活累活，他总是积极地第一个顶上去，哪怕自己忙到无法抽身也无所谓。周竹文嘴硬心软，借钱的那几个混球他本来也没打算和他们有什么好关系，自己就把祁南风给原谅了，主要是，他真害怕祁南风这样下去，哪天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就像那个葬身于城堡的王子一样。

周竹文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学的某一天，祁南风忽然眼睛亮亮地对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周竹文也很好奇。祁南风嘿嘿一笑，说：“莫停舟。”

周竹文：“……男的？”

祁南风：“怎么了？202x年了，你还恐同。”

周竹文：“离我远点。”

祁南风大叫道：“不是吧？周竹文，思想这么迂腐！”他不退反进，厚颜无耻地勾上来道：“他跟你一个专业的，你有印象吧，给我讲讲～”

周竹文推他，边回答道：“我们专业的第一，但是性格有点孤僻。”

祁南风：“就这么多？”

周竹文无语：“我这么关心同班男同学干什么？我又不是男同。”

祁南风：“切，我也不是喜欢男的，我只是喜欢莫停舟而已。”

周竹文想了想，莫停舟确实长得不错，但是祁南风不是那种看脸的类型，能让祁南风一见钟情，一定有别的理由。于是他问道：“你喜欢他哪了？”

祁南风忽然放开周竹文，走出两步，倚在沙发边上，垂头看着他，笑盈盈道：“莫停舟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周竹文：“保温杯里天天泡着中药，味道很大，你问这个干什么？”

祁南风笑了笑：“你不是问我喜欢他哪么？”

周竹文心里一跳。

他们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周竹文对自己说，没问题的。

08 饮鸩止渴

祁南风洗漱完，不禁觉得浑身上下的筋骨都有些懒怠。

他这次回深中市，就是专程来找的莫停舟，既然人已经见到了，也就没什么其他日程安排了。前段时间，他高强度跑巡演，本来就几近累倒，干脆打算留在酒店休息一天。

拿定主意，他便直接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话要了份午餐，又随意地翻了个身。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身底下好像压到了什么硬质的东西。

他伸手一摸，在沙发的夹缝里捞出一个白色的药瓶，瓶口的锡箔纸已经被撕开过了。他把瓶子转到正面去看标签，上面写着：褪黑素药片。

祁南风屏住呼吸，一咕噜地坐起身，把瓶子拿在手里晃了晃：里面的药片已经去了大半。他捏着药瓶，几乎能想象出，在多少个死寂的深夜，它的主人如何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如何被清醒折磨到几欲崩溃，只能向外物求助的样子。

这实在是太他把药瓶贴到自己的唇边，垂着眼，克制了片晌，还是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莫停舟。他在唇齿间咀嚼着这个名字，仰面躺倒在沙发上，把药瓶高高举起。他的手指灵活，小小的药瓶被他在指间来回地飞旋。半晌，他收回手，把药瓶贴在心口。他在心里念道，莫停舟。

四年前。

专业课下课，莫停舟干脆利落地整理好东西，正准备离开教室，却忽然被室友叫住。

他这室友是个热心的老大哥，谈了一个漂亮活泼的女友，女友潮流时尚，常常拉着他到处玩到处跑。昨晚他陪女友去学校附近一家叫川河江山的livehouse看乐队演出，出门的时候路过门口的招兼职工海报，低时高薪，待遇好得离谱。

这老板还怪好，老大哥夸道。女友便和他八卦，说这川河江山的老板秦洛川，平日里最爱和帅哥美女来往，店里的员工也都品貌端正，连扫地的都眉清目秀，让这家livehouse除了本职以外，还成了一道远近闻名的风景线。

她感叹道，感觉出门逛街碰不上的帅哥美女全在川山了，就算不来看演出，也是常有人过来小酌一杯，消遣时间的。

老大哥看了看海报，报酬确实丰厚，活也不累，最重要的还是在晚上，估计就是因为要照拂隔壁几所大学的兼职学生。他平日里惯常热心，忽地就想起自己寝室里那个每天身体不好又要上课打工连轴转的惨兮兮室友，就拿出手机，翻了半天，找到一张班级通讯录里的证件照，拿给女友看，问道：你觉得他能来这干活吗？

女友大叫了一声，竖起大拇指直夸仪表堂堂，就是没啥生气，看了感觉要死了一样。她撺掇老大哥道，你说他之前找的兼职那么累，跟他说让他来这里干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