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精校版全本by番外完)作者白糖三两

第100章

他说完后苏燕半晌没吭声,他回头去看,发现她正揪着衣裳,似乎是极力克制着什么。她眼里也蓄了泪水,挤在眼眶处迟迟不肯落下。

“我跟她其实没什么不同”,苏燕总觉着那些人看她,也当是如看待这胡女一般。“我是你一个人的妓子。”

徐墨怀与林馥相处时,即便是疏离冷淡,也从不会带着轻蔑,如同看物件一样地看待她,更不会羞辱林馥浅薄无知。而苏燕是实打实的粗鄙,她的确什么都不懂,分不清喝茶时的繁琐程序,认不得写字磨墨的器具,她更不懂得什么叫做仪态礼数。

“皇宫跟我没干系,我就是这样的人,与营妓混在一起也实属平常,我们都低贱粗鄙,入不得贵人的眼,只配做下等人。是你硬要把我塞进宫里,我过不来你那样的好日子。”她知道没什么可能,甚至这样的话还要惹得徐墨怀发火,却还是忍不住带着点恳求地说出口:“你放过我,让我走吧,我过去一年过得很好,我不属于宫里,你那样多的女人,何必非要我一个。”

徐墨怀的脑子里仿佛轰得一下炸开了,就像一锅沸腾的热油中浇入了凉水。他拳头攥紧,额角青筋暴起,胸口的起伏越发剧烈。

“苏燕”,他念着她的名字,像是要将这两个字在齿间碾碎。“这种话是谁教你说的?”

他似乎想要急切地找出一个发泄口,无论苏燕此刻将罪推到谁身上,他都可以安慰自己放过她。

“不是别人,我就是不想回宫了。”苏燕不安地往后退了两步,徐墨怀没有看她,目光四处乱飘着,唯独不肯落在她脸上。

“是那个营妓是不是”,他仿佛听不到她的话。“朕现在去杀了她。”

“陛下!”苏燕惶恐地睁大眼,连忙去拉住他。“与她有什么干系?”

徐墨怀的眼神颇为可怕,一只手将她的胳膊紧攥着,另一只手落在她的下颌处,逼迫她仰起头看着她。“别让朕听到你再说这种话,没有下一次。”

他将苏燕攥得很紧,她的手腕细到像花枝,轻轻一折就能断。

苏燕离开了他跑去苦寒的幽州,尽管劳累辛苦地做个普通人,她也觉得比留在他身边好。甚至在离去的这些时日中,她心中不曾有一日悔过,她只觉得离了他很好。

他一直很想问她,不见的一年多可曾想念过他,然而他又一直不肯开口,只怕听到令人心寒的答案。

徐墨怀突然惊觉,自己才是没出息的那一个,苏燕一门心思要离开他,在天高水远的幽州过得快活,只有他还在想尽法子寻她,日夜怨她念她。

她不过是这样一个打不打紧的人物,凭何要他费心费神。

徐墨怀说完后,突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里面分明没有情意,他再怎么看也还是没有。

苏燕感受到他在解自己的衣裳,立刻不安地挣扎起来。

徐墨怀轻而易举将她压在书案上,她用双臂撑着身子,身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冷得她不禁瑟缩。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感受到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颈间,缓缓移到了她丑陋的伤疤上。

她视为耻辱的伤痕,徐墨怀却在轻轻吻过,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他抵着苏燕的后背,指腹摩挲着她的伤口,嗓音莫名干涩。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苏燕垂下眼,只觉得此刻再提及这些,实在是有些自找难堪。“那是对莫淮说的。”

第73章

听到“莫淮”这个名字,徐墨怀的动作忽然凝滞了。

一瞬间心中升腾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酸麻又涩苦,像是咬了一口未熟的杏子。

莫淮也不过是他而已,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莫淮,而不肯将目光落在他本身上。

徐墨怀一瞬间觉得可笑,很快又觉得自己可怜。他虚伪地与苏燕扮演了半年的温润郎君,那个他一无所有狼狈不堪,甚至在受伤之时处处要人照料,不过是她的拖累,无非嘴上说的好听,会哄得她开心罢了。而如今的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能给苏燕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能将她厌恶之人杀尽,可她唯独不喜欢这样的他。

苏燕喜爱马家村那个虚伪的莫淮,对真实的他不屑一顾。

“为什么?”他伏在她身上,吐出的气息滚烫。

苏燕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摸索,压抑着声音,说道:“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你……”

他动作忽然停下,似乎要好好听听她想说些什么。

苏燕的手紧扣着书案边沿,她咬牙道:“你出身高贵饱读诗书,却还是忘恩负义,自私自利,整日里胡乱发脾气,还有一身疯病,即便你再尊贵,也无人真心爱你,不过是出于权势被迫向你低头。”

徐墨怀附在她耳边,亲密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你以为世上有什么真心,权势才是最牢固的靠山,即便再不情愿,还是要向我低头,世家望族如此,你也如此。真心靠不住,你还没看明白吗?”

苏燕听到这一番话,算是彻底明白徐墨怀这个人为何总让她有种古怪感。

他分明在心底鄙弃真心,却又想得到她的真心,得到后还会反复怀疑是否是假的,因此要靠着反复践踏来确认。

他们二人走到这一步,都是他活该。

苏燕冷声道:“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她说完,徐墨怀火气上来,又用了几分力道,疼得她眼泪瞬间便出来了。

他似乎是被她惹怒了,烦躁地去折腾她,想要让她闭嘴,企图从她口中得到哭泣求饶。

苏燕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多花样,她的手指用力到青白,死死地掐着掌心也不肯出声。徐墨怀面颊微红,鼻尖出了层薄汗,他从薄衫上抬起头,去亲吻她的下巴,手指强硬地分开她攥紧的手,最后与她握出热汗的手交叠在一起。

“燕娘,你唤我一声阿郎。”徐墨怀的眼眸漆黑如墨,像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此刻眸中映着她的脸,似乎深潭中也浮了点点碎光。

他眼睫轻颤着,似是期冀一般看着苏燕,最后又在她的沉默下抿紧了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听到一声似是失落的叹息。

苏燕记不大清楚是过了多久,她从书案到地毯,再回到榻上,最后已是浑身无力。

徐墨怀大概是身体尽兴了,心里却不大高兴,面色称不上太好。苏燕不肯动,他自觉找来了帕子,端着热水给她擦干净。

年关将近,将士们都许久不曾回过家了,也没人指望着能回去与家人过这个团圆宴,他们只盼着能活下来。

朔州是极北之地,胡人善骑射,但凡有战事,朔州总是不能幸免,城中军民都是坚韧的性子,无论老弱青壮都去守城,女子们也同样不闲着,想法设法修补城防,为守城的将士们备寒衣凑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