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

第三部 第1节(2/7)

“对不起,亲爱的,”她说。“全是这些混蛋,要不,我是不会坐在你身上的。他们碰到一个太太连规矩也不懂。”她停了下来,拍拍胸脯,打了一个嗝。“对不起,”她说,“我有点不好过。”

她向前一俯,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这样好多了,”她说,回身靠在墙上,闭着眼睛。“要是忍不住,马上就吐,我是这么说的。趁还没有下肚就把它吐出来。”

她恢复了精神,转过身来又看一眼温斯顿,好象马上看中了他。她的极大的胳膊搂着温斯顿的肩膀,把他拉了过来,一阵啤酒和呕吐的气味直扑他的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亲爱的?”她问。

“史密斯,”温斯顿说。

“史密斯?”那女人问。“真好玩。我也叫史密斯。唉。”她又感慨地说,“也许我就是你的母亲!”

温斯顿想,她很可能就是他的母亲。她的年龄体格都相当,很有可能,在强制劳动营呆了二十年以后,外表是会发生一些变化的。

除此之外,没有人同他谈过话。令人奇怪的是,普通罪犯从来不理会党员罪犯。他们叫他们是“政犯”,带有一种不感兴趣的轻蔑味道。党员罪犯似乎怕同别人说话,尤其是怕同别的党员罪犯说话。只有一次,有两个女党员在板凳上挨在一起,于是他在嘈杂人声中听到她们匆忙交换的几句低声的话,特别是提到什么“101号房”,他不知道是指什么。

他们大概是在两三小时以前把他带到这里来的,他肚子的隐痛从来没有消失过,不过有时候好些,有时候坏些,他的思想也随之放松或者收缩。肚子痛得厉害时,他就一心只惦记着痛,惦记着饿。肚子痛得好些时,恐惧就袭心。有时他想到自己会碰到什么下场,仿佛真的发生一般,心就怦怦乱跳,呼吸就几乎要停止了。他仿佛感到橡皮棍打在他的手肘上,钉着铁掌的皮靴踩在他的肋骨上了。他仿佛看到自己匍伏在地上,从打掉了牙的牙缝里大声呼救求饶。他很少想到裘莉亚。他不能集中思想在她身上。他爱她,不会出卖她;但这只是个事实,象他知道的算术规律一样明白。但这时他心中想不起她,他甚至没有想到过她会有什么下场。他倒常常想到奥勃良,怀着一线希望。奥勃良一定知道他被逮捕了。他说过,兄弟会是从来不想去救会员的。不过有刮胡子的刀片,他们如果能够的话会送刮胡子刀片进来的。在警卫冲进来以前只要五秒钟就够了。刮胡子刀片就可以割破喉管,又冷又麻,甚至拿着刀片的手指也会割破,割到骨头上。

他全身难受,什么感觉都恢复了,稍为碰一下就会使他痛得哆嗦着往后缩。他即使有机会,他也没有把握会不会用刀片。过一天算一天,似乎更自然一些,多活十分钟也好,即使明知道最后要受到拷打。

有时他想数一数牢房墙上有多少块瓷砖。这应该不难,但数着数着他就忘了已数过多少。他想的比较多的是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时间是什么时候。有一次,他觉得很肯定,外面一定是白天,但马上又很肯定地认为,外面是漆黑一团。

他凭直觉知道,在这样的地方,灯光是永远不会熄灭的。这是个没有黑暗的地方: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奥勃良似乎理会这个比喻。在友爱部里没有窗户。他的牢房可能位于大楼的中央,也可能靠着外墙;可能在地下十层,也可能在地上三十层。他在心里想象着这一个个地方,要想根据自己身体的感觉来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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