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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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他被牵上山顶,哪怕尘不到把小小的金翅大鹏递给他,说可以让他养到大,那种会被舍弃的不安都没有完全消失。

  因为他没有生时,没有来处,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个怪物。

  他记得那天的雪直到很晚才停,他搂着金翅大鹏,闷头坐在榻上,等着尘不到发话把他送走。

  他等了很久,等到了钵药。

  那药是尘不到煎的,在屋里汩汩煮了半天,又在雪里晾了会儿。端回来的时候冒着腾腾白气,但已经不那么烫了。

  尘不到把药钵搁在方几上,冲闻时摊开手掌:“手给我。”

  闻时正闷着,听到他的话拗了会儿才把手递出去。尘不到捏着他的手指,垂眸看着他手上的黑雾,眉心轻轻皱了下。

  闻时抿了下唇,下意识要把手往后缩,但没能成功。

  尘不到给他松了下筋骨,握着腕骨,把他的手浸到了药里。

  “你缩什么,怕烫?”尘不到说。

  “没有。”闻时两爪被摁在水里,不甘心地挣扎了下。

  但他很快就老实下来,因为那药水温度刚好,足以让融融暖意顺着他的手涌进身体,前些天受的凉气下子就驱掉了大半。

  感觉到他放松下来,尘不到笑着抬了下眼,逗他:“熟了没?”

  闻时摇了摇头。

  他看着那些黑雾在水里游散,好像淡了些,又好像没有,忍不住问道:“我为什么会有脏东西。”

  尘不到沉吟片刻,说:“这不是脏东西。”

  闻时:“那是什么?”

  尘不到:“是有些人走得太快了,匆匆忙忙想留些念想,结果留到了你身上。”

  那是委婉些的说法,怕惊到小孩儿。后来闻时才知道,这世间生死常见,有些是病了、伤了、老了,今天这家,明天那家,总会错开。但还有些是错不开的。比如战乱、天灾、瘟疫肆虐。

  闻时当年碰到的便是战乱屠城。

  数以万计、十万计的人流散出来的怨煞黑气有多可怕,如果形成笼,简直难以想象。

  尘不到是赶过去解笼的,但当他到了那里,却没找到笼,只有个小孩,被好几具成年躯体护在身下,成为了唯躲过那场人祸的活物。

  小孩儿孤身站在那里,声往下掉眼泪的时候,异于这世上任何个普通孩子,甚至干净到纤尘不染。

  可实际上,那些数以万计、原本会形成笼的怨煞之气,就像绕着涡心流转的巨浪,全部纳入了那个孩子的身体里。

  又因为过于厚重、过于难以计数,也许是物极必反的道理,没有立刻显现出来。直到很久之后,才慢慢露出些端倪。

  那确实不是什么脏东西,是太多人对这个世间的悲喜、爱恨、留恋与不舍,是尘缘。

  但闻时泡着药的时候,想到的却是死去的花、瞬间干瘪的鸟,以及尘不到枯骨般的手。他低着头,盯着对方已经恢复正常的手指说:“会害人吗?”

  尘不到有些微微的意外。他朝药钵里又加了些东西,垂眸看着这个小徒弟说:“这么点大的人,不先记挂下自己么?”

  见闻时没吭声,他又说:“你乖点就不会。”

  闻时琢磨了下,觉得自己还是有害人的可能,于是垂下了头,闷闷不乐。

  他盯着茶青的药汁,发了会儿呆。忽然听见尘不到又开了口:“有办法解,但得等你再大点。”

  闻时愣了会儿,抬起头,看见尘不到站起身,抽了干净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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