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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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嗯”了声,算是应答谢问的话。

  躺了太久,浑身关节都变得紧绷僵硬,动起来咔咔作响。闻时垂着头,揉摁着后脖颈。他抿着的唇很淡,单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更看不出来他在梦里想起了多少前尘过往。

  站在床边的谢问弯下腰,伸手调亮了床头灯。

  闻时的目光从手肘间瞥扫过去,看向对方苍白瘦长的手指,梦里的场景又乍然落在眼前。

  那些湿漉漉的傀线交错纠葛,或长或短,紧紧绷着。那是他灵相延伸出来的部分,是他自己。

  梦里的那只手同样苍白瘦长,捻着他的傀线,沉声对他说:“叫人”。

  那是闻时曾经很长段时间里扫不开的东西——

  那个给了他名字、又给了他来处的人,在十多年后,成为了他不能说的俗世凡尘和痴妄欲念。

  闻时抬起眼,看到了谢问在昏黄灯光下的侧脸。他衬衫解了两颗扣子,袖口挽上去,露出突出的腕骨,拇指拨捻着灯下的旋钮。如当年披着长衣,提灯站在屋门前。

  闻时忽然想不起来,19岁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处理那些隐秘心思的了。

  非是藏着闷着声不吭,再借由书上学来的洗灵阵,并洗掉。然后到了及冠之年,跟师兄们起离开松云山。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想起来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也许是因为在那之后,他跟尘不到之间再没什么亲近的往来,举手投足间总隔着几分克制的距离。

  就连趣事都寥寥可数,乏善可陈。

  他压得太深了、躲得太远了。在尘不到眼里,可能就是个幼时惯于依赖、大了又忽而生疏的徒弟吧。

  如此种种,闻时同样记不得了。

  “头还疼么?”谢问的嗓音淹没在潺潺的雨声里。

  房间里的灯亮了许多。闻时的手指依然搭在后颈上,毫目的地揉摁着,目光就落在谢问脚边的影子上。

  看着他,又错开他。

  “不疼。”闻时应了句,声音含着困意的微哑。

  他从谢问身边收回视线,舔了下发干的嘴唇。

  然后就听见床头什么东西轻磕了下,他偏过脸,就见谢问拿起了柜面上的玻璃杯,直起身来要往外走。

  闻时抬起头,谢问脚步顿了下,回身看了他眼,举了举杯子说:“去给你倒杯水。”

  接着沙沙的脚步声才走出门去。

  “你醒了吗?”

  “终于醒啦?”

  两个脆灵灵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闻时望过去,就见大召小召两个姑娘扒在门口探头探脑,个脸圆些,个脸尖些,表情却如出辙。

  闻时以前就觉得这两个姑娘有几分奇怪,现在倒是清楚了缘由——她们都是傀。

  松云山上好几个孩子,尘不到又常会出门,不能时时照顾着,后来便捏了对傀,就是大召小召。

  但闻时对她们的印象并不算很深,也许因为她们不像金翅大鹏样,时时站在他肩头,小时候的每段回忆,几乎都少不了那只鸟的影子。

  大召小召更多是呆在山里,平日就是照顾吃住,并不是直都在。偶尔有哪个徒弟生病了,她们才会出现得久些,烹药熬羹。

  以至于她们只要看到有人身体不舒服,就停不下手。

  “你还难受吗?水烧好了,直温着呢。”大召说。

  尽管印象并不算很深,她趴在门边探头探脑的样子,还是让闻时恍然回到了松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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