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二郎穿过廊，走到树下时，顿了顿，抬头眯眼看了看，似是在望着什么，敏言遥遥望着，有些诧异，因为他瞧见了乔二眼泛起了雾和冰冷，平素只有清亮笑意的眼眸，竟第次带了些旁人从捉摸的情绪。也或许，那些时候的他才让旁人看不透，而此时，反而真实。

  乔二再转眼，已瞧见远方的他，带着真挚和温和唤了声。

  敏言兄。

  “敏言兄，自你从咸阳旧都而来，弟竟日也未邀兄来寒舍，细细思索，好惭愧。只怪素来公务烦琐，竟阻了你我二人叙话，今日我在水榭备了薄酒，特地赔罪。”

  乔二说话滴水不漏，敏言手捏着金粉请帖，觉得自己好大的脸面，受宠若惊。只恨不得今日朝堂上不曾伸脚踢着身后的大司农，让他梗着脖子骂乔二放任空饷小儿误国。来往见面，小儿殷切真诚，他好不心虚。

  在敏言壳子的扶苏也奈，若不照着话本子走，瞧这情形，似是这梦永不会醒。虽则也有二好处，便是在话本子总也千杯不醉，敏言公子酒量奇好的声名传了出来，但坏处也不少，便是任凭满桌香肉，总吃不出滋味，每每嚼蜡。

  他此时应邀来府，便是因知晓后事，那话本子的佳人妫氏本是太尉府家的远房亲族，年幼失怙，投靠于府，寒酸凄凉度日。扶苏琢磨着创造次天雷地火的相识，才子佳人，英雄美人，总要有人牵线，刚巧，乔二送了帖。

  故而，酒席上，顶着敏言壳子的扶苏便有些目光游离，他思索如何才能看到妫氏，可对面清慡如仙的少年，何等城府，时套话，倒也不易。二人饮了不下三壶，扶苏沉痛告罪，但请离榭出恭。小厮们恭恭敬敬地跟着，他只能踩着恭桶，翻墙溜走。

  书说到妫氏住在海棠园，敏言曾经夜探过佳人送相思。那段情真意切，扶苏记得二人泪眼婆娑，因面成劫，各自诉着相思衷情，敏言天生会情话，那时对着黑暗深闺的少女道：“我只是想再瞧你瞧。我怕再也瞧你不到。”这是扶苏听过的最精辟的句话，略回忆，身鸡皮。

  他白日从恭桶外的天地游荡了会儿，已被这偌大的园子弄得灰心丧气，君不见，满园皆是青葱木，花果琳琅好人间；君不见，远处两三闲暇猪，陪着山羊与孔雀。平白个园子，雅致成这样，却养着些谁也不养的畜生，私下里饮酒时长史暗骂乔二郎妖孽，只喜与畜生为伍，如今看来也有几分出处。只是回忆书里，黑灯瞎火，敏言还能摸到闺阁，被黑暗只见过面的少女震得浑身哆嗦，泪眼婆娑，真确定没认错，不是被猪挠了？

  鬼才知道。

  他站到大树下，有些眩晕，头上却砸过几只青苦未圆润的枣。抬头，翠密十分，什么都没有，扶苏心想二公子倒也别致，园子里什么都有，连猴儿都养着，这会儿调皮了，便来戏耍人。正想着，发上又砸了两粒枣，瞧这不懂事的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