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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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紧张,是信。”谢问说话的时候,嗓音从抵贴的背上传来,在胸口里低低共鸣。

  闻时怔然转头,看到了个女人朦胧的身影。

  她像卜宁的阵灵样,即便站在地上,脚底也是虚的。

  虽然从未见过,但闻时眼就知道……

  这是张婉。

  凡人以灵相入轮回,每世都会变番模样。除了嗅觉极为灵敏的灵物,常人根本觉察不出谁和谁之间的渊源。

  只在极为偶尔的刹那,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张婉跟柳庄的那位笼主之间隔了数场轮回,模样大相径庭。跟尘不到的生母,又不知差了几般。

  但她看过来的目光复杂难言,又好像她哪世都记得似的。

  她对谢问说:“我终于……见到你了。”

  张碧灵的信里说,张婉到了天津的第二年就有了儿子。到对方成年,她不慎撞进座笼的死地,从此再没出来。

  但她却对谢问说:我终于见到你了……

  就好像她其实清楚地知道,她养了18年的人其实是具流连于世的躯壳。

  黑雾缠绕四周,像层虚妄的阻隔。仿佛除了谢问以及站在谢问身边的闻时,人能穿过浓雾看到她。

  谢问静了很久,说:“你记得我?”

  他没有用“认识”,而是用“记得”。

  张婉笑了起来,“本来不该记得的,后来因为些……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机缘巧合,想起来了。”

  想起好久好久以前,钱塘有个姓谢的人家,朱门大户、几代官宦。

  屋前是曲水明堂,后面是深宅大院,院里有湖塘锦鲤、佳木良草,红木回廊绕着假山寿石,兴盛雅致。

  想起谢家的小公子芝兰玉树,磊落通透,谁见了都移不开眼,开口便是顿盛赞,说他君子雅量、休休有容,少时便卓尔不群,日后必然能成大器、光耀门楣,生顺遂。

  那个小公子,是她儿子。

  从父姓谢,单名个问字。

  问,遗也。上天之馈赠。

  她以为这份馈赠能伴数十年,到她老了,到她故去。

  谁想,个走街串巷的算命瞎子说,小公子处处都好,就是命不好。天煞孤星,亲缘绝断。

  瞎子说这话的时候毫不避讳,就当着小公子的面。

  对方毫不在意,笑置之,客客气气地给了瞎子点银钱。

  瞎子后来再踪迹,谢家却真的开始江河日下。

  她是第个走的。

  病入膏肓、沉疴难医,走的那年,谢问尚在年少。

  好在身边有个看着他长大的老仆,能照顾几分。但她还是放心不下、恋恋不舍。那段时间她总徘徊于谢家里外,日子久了,居然慢慢忘了自己已经不在了,仿佛日子切如旧,只是家里人不太搭理她而已。

  她眼睁睁看着谢家日比日败落,最终纸状令,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皆被诛尽。偏偏谢问阴差阳错,死里逃生。还真应了那句天煞孤星、亲缘绝断。

  那个曾经芝兰玉树的公子后来病了大场,囚困与生死之间,久久不醒。

  某日,她徘徊于病榻边时,不小心被拉入了个地方。

  在那里,谢家依然是朱门大户,人丁兴旺。池子里游鱼戏水,庭院边雨打枇杷。她看见久卧病榻的谢问披着罩衣,倚坐在回廊上,笑着跟身边的老仆说话,手指捻了鱼食,抛洒入湖。

  那时候她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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